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牆頭刺客

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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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雨打得輕又急,細雨攏成簾,落進阮喬夢裡。

夢中她懵懂抱著布老虎,站在走廊上看遠處人影惶惶,追來的火焰混著尖叫聲在她眼前焦臭鋪開。

火舌快要舔到她眉睫,她才能醒來,喘著氣悶頭縮在床榻裡一動不動,聽到外麵竊竊說起她。

“二小姐該醒了,咱們得進去了吧?”

“真是倒黴,跟著二小姐冇前途又麻煩,府裡誰都瞧不起,聽說老夫人要給二小姐定親了。”

“總不會是什麼好親事,你以為是跟從前一樣,能跟那武安侯府做娃娃親…”

聲音壓下去,阮喬頭磕碰出聲響,外麵才急急停住,進來服侍她更衣。

淩亂小榻上,阮喬是縮在最角落裡的一團。她自己抱著布老虎坐起來,丁點大的臉緋紅覆著層薄汗,眼睫被水光黏成一片一片,冇哭勝似哭過,整個人泛著潮意。

好像冇從那個夢裡清醒,她呆呆坐在那,蓬鬆長髮乖巧貼在耳邊。窗扉的光落到她額心眉睫,兩隻蘊著水意的瞳仁纔回過神,自己擦淨臉。

春桃早習慣二小姐這般,隨手把她玩物收起,給她梳頭。要說府中上下哪位小姐稱得上不爭氣,就隻有二小姐了。

從前阮母還在時,阮府風頭正盛,二小姐也受寵,更是得侯府老夫人喜愛,同那小侯爺並做玩伴,算是兩小無猜。

後來侯府倒台被抄家,夜裡起了大火,二小姐撞見那場火後人給嚇壞了,大病一場人遲鈍許多,不愛說話反應又極慢,阮母病逝後府裡就不再捧著她了。

春桃給阮喬綰了發,告訴她:“小姐,今兒給老夫人請安得早些去,老夫人有話要叮囑。”

阮喬慢吞吞起身,路過窗台瞧見那四方的邊框出綠油油春色,她停步認真多看了幾眼,才往老夫人那走。

老夫人處人都早早到齊,阮喬像從前一樣,在角落處看他們如何關切問暖,體貼一番。

她被隔絕,也冇覺察到委屈,隻是靜靜跟花瓶並肩站。

老夫人一直打量著阮喬。見她還是那般溫吞的冇有動靜模樣,不免可惜她這張臉。

模樣是好模樣,若是伶俐些,嫁得個好夫君能再幫襯阮府一把。從前好運攀上武安侯府,可惜侯府倒台也不懂得鬆手,白搭上個腦子,弄得今日這般年紀快到了卻冇好人家提親的地步。

老夫人歎口氣,喊住阮喬:“你過來。”

先問她最近讀了什麼書學了什麼新事,然而阮喬說話慢,還冇等到回答,老夫人已經轉到下個話題:“你年歲也差不多了,尋常人家及笄後就可議親了,府上雖不急你嫁人,但也可多相看。”

聽到“嫁”字,她才微微睜大些眼。像被推上台的羔羊要掙紮,然而手腳無力撼動微弱

連雙想要生氣的眼都隻能像麵鏡子,平滑照出對麪人的幾分算計。

旁邊人猜到老夫人打算,也不幫她說什麼。阮喬父親都不重視他這個女兒了,誰會為個傻子惹一身腥。

老夫人很快說累了讓人散去,她年輕時把持著一大家子人,撥弄棋子般把各人塞進各地方,如今那股繩也緊擰在她手裡,不容他人啄置。

阮喬抿著唇站在那不肯走,是個太乖了的人連生氣都是靜靜的。旁邊的表姐見了,牽著她的手往外走,告訴她:“嫁之一事對女子總左右太多,老夫人不會叫你驟然嫁人。隻是多相看些人,有挑得總不會吃虧。”

“隻看。”阮喬輕輕吐字,見表姐點頭得到認可,她才稍稍輕鬆緩和肩頭。

多看幾個人,對阮喬而言就變成件不那麼可怕的小事。

她要回院子裡去,概因雨才停,她走得小心又慢。庶弟阮元瑾遠遠看見她,就跟在後麵刻意追著她步子嚇她。

有這麼個不聰明冇用的姐姐,他在書院裡都得被彆人多笑一層。他被牽連笑話,結果阮喬還總那副遊離在阮家之外,不大關心他們的模樣,讓他生出一股子無名火。

他開口就是惡意:“阮喬,人冇用就算了,白長兩條腿走這麼慢等天黑再走到嗎?”

阮喬上次雨天在這被人推過一把,現在很是小心。低著頭也冇搭理阮元瑾幼稚的話。

“阮喬,旁邊樹枝上冒頭的蝸牛走得都比你快。老夫人要給你相看人,什麼樣的人願意和你看上眼,不會也是個二愣傻子吧?”

依舊冇有聲音。阮元瑾被無視,氣得要死,今兒打定主意非要從阮喬嘴裡聽到句話不可。

他乾脆把手伸到阮喬前麵,惡狠狠地:“你抓著我走,我看你走到幾時去。”

阮喬冇客氣,他開口的同時手就搭上去了。

這時候她怎麼不冇反應了,阮元瑾惡狠狠盯著她。掛在胳膊上的那隻手不大,緊張捏著他。她貼過來的臉側髮絲被光照的透明,好像抓住救命稻草的人。

弱小無害的,隻能緊緊依靠他的一隻手。好弱的人,那麼多人笑話她都不會罵回去,極其的冇用。隻怕嫁出去也隻會被人關在家裡欺負,誰會願意娶她?

隻有微微鼓起的腮好像好軟,阮元瑾悶悶看著她不說話了,隻覺得手指頭有些癢。

他光看著,冇發現自己的腿放慢,好夠阮喬走得輕鬆些。

廢物就是廢物,路都走不好,要是冇有他看她今天怎麼辦。阮元瑾哼了聲,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,允許阮喬說點好聽的這次放過她。

走到她院前,阮元瑾臭著臉止步,等阮喬慢吞吞說點道謝的話。卻冇想她走出去點,再轉頭,溫溫的:“元瑾。要叫姐姐。”

“阮喬!!”

阮元瑾氣急敗壞,阮喬已經快點躲到自己房間裡去了。

她的院子是府上最偏遠簡陋的角落,因而每次去請安早些出門也中最後一個到,平時也不會有人進來找她。

下午阮喬在窗邊作畫,春桃拿了冊子來,說老夫人已經挑出來個合適的人,要阮喬去相看。

春桃在那竊竊私語:“陸遷慎…這人名字好生耳熟。”

“好像是個落魄士族,為人肅然古板。況且這不是之前預備給表小姐看的人,怎麼又落到二小姐頭上了?”

幾個聲音嘀咕老夫人捨不得好人選,給阮喬挑明天的衣服去了,春天就該穿點鮮豔衣服呢。

春天嗎,阮喬緘默吹乾筆痕。她快要記不得,是在哪個初春,額頭還能碰到母親溫暖的手時,她趴在母親懷裡有梳子一下一下順著她長髮,旁邊是暖爐劈啪,大人們說話的聲音。

母親有一搭冇一搭拍著她的背,在一片嘈雜中笑:“我們喬喬跟你家那皮猴倒是玩得好,看把她累的,難得肯午睡。”

另一隻手挑起來阮喬頭髮,低低的:“兩個孩子有緣,來日說不成能做親家的。”

“什麼是親家?”

“去去,你喬妹妹睡覺還捏她臉,自個一邊玩去。”

婢女們笑做一團,所有嘈雜浸得時至如今的心也潮濕。

阮喬回過神來,裝作大人模樣歎口氣。

雨後夜色更深些,阮喬要去把乾了的畫夾到書冊裡去,卻聽到外麵哐當嘈雜聲。

她冇當回事。阮喬每日在院裡讀書畫畫,府上的人習慣視她為無物,什麼事都不會落到她這兒來。

但今日那吵鬨聲著實響了好久,她婢女也不見人影。

真奇怪,是府上發生什麼大事了嗎,阮喬從窗戶裡探出半個腦袋,豎起耳朵聽熱鬨。

隱約聽到尖叫和“刺客”的詞,阮喬頓了一下,嚇一跳,喊春桃又冇人應。她捏捏自己的手壯膽,覺得要先去把院子門關上,彆把刺客放進來了。

天藍得發黑,零星碎光環繞著月亮,阮喬冇空看,吭哧努力去關門。

沉重朱門在手下嘎吱響的瞬間,阮喬聽到自己院裡牆頭傳來的鏗鏘劍鳴。

她僵硬著如有所感著,不是很情願地轉過身去。先低頭盯自己的腳,頭頂又傳來動靜才勉強抬頭,眼瞳裡撞進個染著血的陌生身形。

那少年立在她牆頭,肩頭豔色把背後闊大長夜都燃成紅色,連同那輪灑在他發間的月亮都襯得血淋淋。

那紅色像一把火燒回她院子。

獵風徐徐撩起他束起的發,朦朧月色漸次落在他勾勒窄腰的衣帶上。外麪人聲惶惶,那少年直勾勾盯著阮喬,目光似一把薄刃,冷漠甚至尖銳沾上澀意,狠狠朝她刺下去。

風聲嘩然。阮喬眼前一閃,那少年從牆頭跳下,刹那冷劍貼至阮喬肩頭。她的發險些被劍氣割斷,鼻尖嗅到血味和濕潤泥土混雜的腥味。

阮喬認出那刺客有雙極其漂亮的手。骨節修長,青筋繃緊,每根指頭都長而直,預備著在阮喬發出聲音時挑開她的舌頭,狠狠攪進她嘴裡。

劍光冷冷撲到阮喬臉上,她咬唇把嘴閉好。

“不許喊出來。”

少年下顎線繃緊,齒關擠出這幾個字來。

手下人很自覺,紅豔柔軟的唇珠被咬得凹陷,好似再用點力就會濺出水來。

他不由得頓一下,看她小幅度舔過唇,把唇上齒痕舔得瀲灩,稠密睫羽毫無威脅的顫。

刺客剋製移開視線,冷劍不著痕跡輕了幾分,繼續威脅她:“去想辦法,讓我躲躲。”

“要是被髮現了,”他壓低聲音,透出幾分疲態,“連你一起殺。”

阮喬慢吞吞的,冇有聲音。

外麵追查聲已經快鬨到這角落來,事態緊繃,隻消一點火就能燒斷全域性。

她沉默的太久,刺客以為她是想來歪主意要供他出去,或是認出了什麼。肩膀上的傷烈痛如他心頭髮澀的微妙,他還要惡狠狠讓她認清不得不低頭的現實,卻看見阮喬溫吞開口:

“那你,假扮成我的丫鬟。”

那刺客表情空白一瞬,放在她肩頭的劍好像氣得都在抖。

阮喬很講道理:“外麪人多,都進來搜,躲不過去。”

她甚至抬起點手,比劃著他們的身形,即使那刺客少年郎的身形要比她高出一截:“穿我的,擋一下。”

比劃的手差點自己撞上劍鋒,少年刺客倉皇把劍移開,人好像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
阮喬已經適應了被威脅的身份,很自覺去在前麵給人帶路,把自己的衣裙遞給他。

嫩粉裙衫是她貼身穿過的,天真純粹的風情好像連著袖子上的淡香溢到他手裡來。刺客捏著那衣袖,字句幾乎是擠出來的:“你給誰都穿這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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