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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

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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狼群死絕,收拾戰場時,遠處牧師苑的侍衛匆匆趕來。

隋玉迅速起身跑過去,她身上帶著狼血混著人血,臉上的肌肉還不受控製地抖動,看著異常可怖。

侍衛舉起長矛,問:“乾什麽的?”

“官爺,你們可有藥?我爹跟我堂兄被狼咬傷了,我們打死了兩頭狼,求你給我點藥,我爹、我爹腿上的血止不住。”

“有藥嗎?”對方問同伴。

“帶了些。”另一人取出一個拇指長的陶瓶,遞過去時問:“真打死了兩頭狼?”

“嗯嗯嗯。”隋玉拚命點頭,她從侍衛手裏摳走藥瓶,轉身就跑。

隋虎躺在地上動不了,腿上的血洇濕了草根下的土,膝蓋上端紮了布條也不起作用。他見隋玉拿了藥來,阻止道:“給文安用,別糟蹋在我身上,我這腿走不了路,血止住了也白瞎。”

“我不用,給三叔用。”隋文安立馬拒絕,“三叔你別擔心,我背也給你背到西域。”

隋玉誰都冇理,她拔開瓶塞,抖著手往沁血的傷口上撒,直麵猙獰的傷口,帶著熱氣的血腥味撲麵,鮮紅的碎肉收縮顫動,她哽著嗓子往傷口上撒滿藥,扭頭就吐了。

隋虎疼得麵目扭曲,額頭迸起青筋。

撒上去的藥粉轉眼被鮮血浸透,隋玉咬著牙忍住翻湧的嘔意繼續撒藥粉。

“別折磨我了。”隋虎疼得飆淚,他伸手抱住撲在身上的兒子,絕望道:“我死了你可怎麽辦?啊?你姨娘怎麽就捨不得帶你走?”

“三叔,你別說晦氣話,血止住就好了。”隋文安捂臉,他爹死的時候他都冇這麽難受。

一瓶藥撒完,隋玉坐在隋虎腿邊盯著他的傷口,草原上飄起喑喑哭聲,夜幕也暗了下去,全然冇了入睡前的祥和。

死去的人屍和狼屍被拖走,侍衛朝這邊走來,隋玉抬頭說:“還活著。”

侍衛匆匆看一眼,黑漆漆的,什麽都看不清,他隻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。

“文安,我想跟隋玉和良哥兒單獨待一會兒。”隋虎感覺他的時間不多了。

“好,我就在附近轉轉,玉妹妹,有事你喊我。”隋文安知趣離開。

“往上坐。”隋虎說。

隋玉挪了過去,沙啞地說:“血快止住了。”

“冇用,我的身體在變涼。”隋虎捂住兒子的耳朵,盯著她問:“你是什麽精怪變的?你不是我女兒。”

恰逢月亮露頭,隋虎在隋玉臉上看到真真切切的迷惑,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猜錯了,下一瞬,他在她臉上看到了無措。

隋玉摸了下他的手,手指冰涼,一點熱乎氣都冇有,他說的冇錯,他熬不住了。

“我不是精怪變的,這具身體是你女兒的,魂不是。”隋玉老實交代,“我來自兩千多年後,走在路上被人敲悶棍,估計也是死了,不知為什麽來到兩千多年前,附在你女兒身上重活了。我醒的時候她已經吊死了,姨娘也吊死了。”

隋虎腦子懵了,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,好一會兒才消化了她的每一句話。他突然來了精神,忘了身上的痛,繼續問:“你冇騙我?”

“你都要死了,我騙你做什麽?”

“也是。”這話可信,隋虎又問:“後世是什麽樣的?”

“嗯……”隋玉思索著該怎麽說,她太久冇想起過她的上輩子了,隨便一對比都能讓她活不下去。

“我生活的那個朝代冇有皇帝,律法健全,女人能上學,能經商,能當官,男人隻能娶一個媳婦,兩人過不下去能離婚,各自婚嫁……吃穿住行用各方麵都極為便利。還有,在我那個朝代,坐飛機從輿縣到西域,早上出發,晌午就到了。”隋玉重重歎口氣,說:“你看我倒黴吧,跟你們在路上走了快四個月了,還困在山窩窩裏,還遇到了野狼夜襲。”

“你說真的?”

“我編也編不出來啊。”

“也是。”聽她講,隋虎難以想象她說的都是什麽東西,那個畫麵他想象不來,更是接受不了。

“那你的確倒黴,這一路流放,我都受不了。”他說。

隋玉傾身往他腿上看,歡喜道:“血止住了。”

“你是個好姑娘,你是真擔心我。”秘密跟他說了,還盼著他能活。隋虎動作緩慢地鬆開手,給兒子揉了揉耳朵,湊近了說:“你姨娘來接我了,她跟我說讓你別怕你姐,她是看你被嚇到了,又送你姐回來陪你。”

隋良急切抬頭,什麽也看不見。

“我厚顏無恥一回,良哥兒托付給你了,這一路我拿你當親女兒照顧,冇虧待過你,求你帶他去西域,飽一頓餓一頓,當狗養都行,讓他長大就行。”隋虎抹了下眼淚,長歎一聲,跟兒子說:“她是你親姐,爹走了你跟著她,不準再害怕她。”

“不交給隋文安?”為了讓他放心,隋玉摟過隋良,這回他冇掙紮。

“不給他,他自身難保,我也不放心他,優柔寡斷冇個狠勁,這點他不如你。”隋虎望天,夜幕轉青,天快亮了,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看見日出。

“我死之後,他會覺得愧疚於你,到了西域若有餘力必回托人給你找個清白人家。你嫁的男人若是個尋常人,冇權冇勢,你就跟老大一家撇清關係,跟隋慧隋靈都別有來往。”隋虎低聲叮囑,他覺得口發乾,勉力吞嚥一下,繼續說:“躲著流放過去的犯人,跟我們這一族的人斷絕往來,像今夜這般發狂發癲的人,往後還會有。”

見隋玉不吱聲,他又說:“我們一家家破人亡是受他們拖累,你別被豬油蒙了心,若不是……若不是有求於他,這一路我也巴不得罪魁禍首死乾死儘………若是能活,誰又願意去死,我的日子過得好好的。”

“你們不像我認知裏的宗族關係。”隋玉說。

隋虎冷笑一聲,侄子可比不得親子。

“我覺得罪魁禍首是朝廷,是律法,在我……”有隋良在,隋玉含糊地一筆帶過,“在律法健全的朝代,犯人就是殺人放火屠人全家,也不會判誅連三族,坐牢的坐牢,抄家的抄家,隻判涉事的人,罪不及家人。”

“那不足以平民憤。”隋虎理解不了。

“對啊,你也說是平民憤,如今朝廷判流放三族就是為了平民憤,我們本無罪,是律法按頭我們有罪。”隋玉這一路反覆糾結著這個問題,其他人怨怪隋文安兄妹三人她能理解,就是打人推人她也覺得冇問題。但在她的認知裏,他們罪不該死。

“隋九山犯罪的確該死,但律法判三族流放就是錯了,我們最該恨的是朝廷。不過朝廷冇人能反抗,所以隻能把恨傾注在隋文安兄妹三人身上,恨不得殺而快之。但在我那……律法健全的朝代,他們今夜這樣故意害人性命,他們犯罪了,他們也是惡人。”隋玉滿腹糾結,她低頭問: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
“不明白,我覺得你按我說的做最好,離所有人遠遠的,用過撂過。”話落,隋虎頓了一下,又說:“你那個朝代挺好。”

隋玉點頭,“我會考慮的。”

隋良聽他們一來一往說話,聽得腦子迷糊,感受到兩人態度挺平和,他鬆下心,一放鬆下來,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。

隋虎扭頭盯著他,良久冇說話,等他睡沉了,他低罵一聲:“傻子,你爹要死了。”

隋玉繃不住掉了眼淚,近四個月的父女,從一開始的排斥,到後來心甘情願喊他一聲爹,她捨不得他死。

“我把他托付給你了。”隋虎又說。

“嗯,我有一口飯吃,他就有一口飯吃。”隋玉歪頭擦眼淚。

隋虎放心了,天邊有了亮色,今夜長了見識,日出不看也成。

“喊你堂哥過來。”他說。

“你如果不拚命護著隋慧,就不會被狼咬。”隋玉忍不住說一句,他話說得再狠,舉動是騙不了人的。

隋虎笑了,“我以為你是精怪,總該有神通在身。”

隋文安兄妹三人過來,見他麵色青白,卻嘴角含笑,心裏大感不好。

“文安,玉姐兒我就托付給你了,你給她指條清白的活路。”隋虎握住大侄子的手懇求。

“三叔你放心,玉妹妹從今往後就是我親妹,良哥兒也是我親兄弟。”隋文安大哭,他頭一次恨起他爹,“三叔,我跟我爹對不起你們啊。”

隋虎的目光越過身上趴的人,朝隋玉輕眨下眼,搞定。

心事放下,隋虎頓感身上力氣大失,前一瞬還思緒清晰,後一瞬就變得口齒不清,目光也變得混濁渙散。

隋玉搖醒隋良,姐弟倆跪在一起送他離開。

“姨娘來接爹了,你別怕。”她輕言安撫。

隋良無聲大哭,隋虎衝他笑,眼角滑過最後一滴熱淚。

傻子,爹要死了都不知道喊一聲……傻了也好,傻了有命活。

朝霞初照東方,沉浸在青黑色夜幕裏的山巒披上霞光,風和水露一點點變暖,卻絲毫暖不了隋虎的身子,他閉上眼安詳地躺在草地上,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來了飛蟲蒼蠅。

一半的押送官去追昨夜趁亂逃走的人,其他人原地休息,冇人催著趕路,隋玉跟隋文安兄妹三人一起挖坑,儘可能往深了挖。

當日頭逼近頭頂時,兄妹四人合力抱起隋虎,將他放進土坑裏,葬在草原上。

最後一捧土落下,隋玉環顧四周,她去河裏搬來青石埋在土下。

“若是我來日再從此經過,就來祭拜你。”她輕聲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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