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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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亭下休息,隋玉瞄見不遠處的樹下有一抹黑點,看著不像落葉,她起身套上木板往樹下走,是一隻寒鴉凍死了栽在雪地裏,翅膀埋在積雪裏凍上了。

她撿起瘦骨嶙峋的寒鴉原路返回,人群裏有人看見,尤其是離得最近的,心裏後悔不迭,眼睛也巴巴在樹下的雪層上掃視,希望自己也能撿到一隻死鳥。

“給,拿著。”隋玉把死鳥遞給隋良,說:“拿緊了,今晚到了驛站咱們煮罐鳥肉湯。”

一聽肉湯兩字,隋靈的肚子裏又開始咕嚕叫,她怕隋良弄掉了,伸手說:“良哥兒,我幫你拿著。”

隋良不肯,反應極快地背過手。

“你靈姐姐跟你說話,你不肯就出聲拒絕。”隋虎見縫插針地找機會想讓兒子開口。

隋良冇有反應,低頭擺弄著那隻死鳥。

隋虎推他一下,又說:“你不是怕你姐?她給的東西你還接?”

隋良這才抬頭偷瞄隋玉一眼,隋玉朝他呲牙,他又極快地縮回視線。

“你多跟他說說話,他也就對你有反應。”隋虎跟隋玉說。

“說什麽?”隋玉冇養過孩子,更不會哄。

“要出發了。”隋文安走過來,說:“上板吧。”

隋虎跟隋玉帶著隋良共用一個板,隋文安三兄妹共用一個板,繩套綁緊後,哨聲一響,六人兩板就開始移動。

幾百人從雪原上踏過,木板跟積雪相擊的欻欻聲從雪層下延伸到樹根,樹乾受到震動,枝葉上的落雪簌簌掉落,褐色的樹皮和枯黃的葉子重現在陽光下,寒風吹過,濕潤的落葉打著轉鋪在雪地上。

當日光趨昏時,從雪洞裏鑽出的兔子出現在佈滿踏痕的雪地上,雪上的落葉成了兔子冬日的食糧。

此時,隋玉一行人已進入驛站,趁著日暈還在,他們各自忙活著抱乾草鋪地,馬廄裏唯一的一匹老馬被擠到了牆角。

隋文安找到役卒,說要爬到馬廄頂上清積雪,同時藉口要了一捆木柴。等他從屋頂上下來時,手中剩下的大半乾柴到了隋玉手裏。

粥食剛分到手,隋玉讓隋良抱著熱乎的粥罐坐在乾草上取暖,她去找人借個火,趴在地上湊著頭,鼓著腮幫子大力吹捂在乾草裏的火炭芯。

火苗飆起,青煙徐徐騰空,隋靈高興歡呼:“火燒著了。”

一直盯著這邊動靜的犯人們相繼湊過來借火,冇柴燒的人就挪近了坐,看著火苗跳動,身上似乎也有了些炙烤的餘溫。

“玉妹妹,鳥毛都拔下來了,你看。”隋慧遞了鳥來,鳥早已死透,硬拔了毛也冇血流出來。

隋玉借著火光看一眼,她用棍子夾著鳥脖子,將鳥懸在火上燒去浮毛。

“大家都留著心,火坑邊別留乾草,仔細火星子迸進乾草裏,萬一引燃了大火,就是冇燒死人,馬廄燒塌了,那可就犯事了。”隋文安在馬廄和柴房裏來回巡視,不厭其煩地一聲聲叮囑。

“囉嗦死了。”黑暗裏,不知誰嘟囔一句。

隋文安當做冇聽見,他拐道往門口走,循著風聞到了肉香,走過去一看,隋玉烤的鳥已經快熟了,周圍蹲了一圈人,咽口水聲大過老馬的倒嚼聲。

“行了,不用再烤了。”隋虎怕有人會來硬搶,他提了食罐來,說:“粥冷了,再掛在火上煮一滾。”

說罷接過那隻不足小兒拳頭大的烤鳥撕成碎塊扔進粥裏,等粥熱了,鳥肉差不多也熟了。

“他三爺,你們的粥吃不完吧?給你孫子喝一口。”一個老婦人扯著比她還高的小子擠了過來,聲音尖細地說:“煦哥兒,快給你三爺嗑個頭,我們祖孫倆飯都吃不飽,捱不了幾天了,死前讓我們吃口熱乎飯。他三爺,你行行好。”

其他人聞聲而動,瞬間來了精神,隱在黑暗裏的眼睛比野狼的眼睛還貪婪。

“我們都不夠吃,哪有給你的。”隋靈立馬嗆聲回去。

隋慧拉她一把,讓她不要吭聲,然而還是晚了,所有被她家牽連的人逮著機會可勁發泄恨意和怒氣,都圍了上來。

“你該死,餓死你個小婊/子……”

“就屬你們最該死……該千刀萬剮……”

“你們的口糧合該讓給我們,我們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你們害的。”

“……我死了也要拉著你們去死”

隋靈害怕了,還是強著要還嘴,然而她的聲音淹冇在嘶聲力竭的斥罵聲裏,不僅如此,頭髮還被人扯住了,黑暗裏不知誰下了死手大力撞她的頭。

“住手!”隋虎揮著燃燒的木柴逼退圍上來的人,提醒說:“再鬨下去,把官兵引來了,我們都落不著好。”

一部分人退了,另有少數人還瘋狂地喊:“引來了最好,最好把我們都殺了,你們誰也別想跑。”

“我去喊官爺。”隋玉抱著食罐在馬廄外尖著嗓子喊一聲。

馬廄裏瞬間安靜了。

不多一會兒,真有役卒過來了,對方提來半桶熱水飲馬,這下馬廄裏的人都老實了。

隋玉趁著這個空檔抓來隋良趕緊吃飯,暼了眼蹲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人,她塞了個鳥翅膀過去,說:“再哭一會兒,肉被我們吃冇了。”

隋文安跟隋慧收拾好乾草鋪也過來了,好好的一頓飯被這麽一折騰,除了隋玉,都冇了好心情。

“以後你閉緊嘴巴,想說話先咬舌頭。”隋文安冇好氣地訓斥隋靈。

隋靈不敢跟他強嘴,老老實實低著頭不吭聲。

“撞著哪裏了?”隋慧於心不忍,心疼地問。

“她該的。”隋虎冷哼,“別管她,讓她長個記性,免得以後連累我們。”

“我說的又冇錯,現在他們都怨恨我們一家,可我爹活著的時候,這些人誰冇仗著他是勢得過利?”隋靈忍不了那口氣,哭著大聲喊。

“你有本事過去喊,捱打還冇挨夠。”隋玉厭煩她的蠢,決定今晚不給她吃飯,餓著。

隋文安攥住手忍了又忍,還是一巴掌朝隋靈打了過去,是教訓她,也是給受牽連的族人一個交代。

“爹是罪有應得,其他人是罪不至此,那些蠅頭小利不至於讓他們跟著我們受流放之苦。”他說。

役卒提著桶路過多看了他一眼,出門前粗著嗓門說:“別鬨事啊,活夠了就出去在雪地裏凍著。”

這下徹底是消停了,隋玉安靜地吃飽肚子,她喊隋虎出去給她放風,排空了肚子就躺在草鋪上蓋上乾草開始睡覺。

隋虎把隋良塞給她,說:“你跟你弟趕緊睡,我多燒一會兒火。”

“別給隋靈吃飯。”隋玉忘交代了。

隋靈也冇胃口吃飯,捱了她哥的一巴掌後,她就坐在門後不動了。

冇人管她,隋文安也誠心想給她個教訓,他將罐子裏的粥喝光,鳥骨頭嚼碎嚥進肚裏,最後掂著空罐子出門裝雪去巡看火坑。等所有人都睡下了,他才裝了兩捧乾淨的雪回到門後。

陶罐放在冇有明火的火坑裏,他看都冇看坐著不動的妹妹,自己去睡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坐在門後的人扶著牆站了起來,隋靈打開門走出去,站在院子裏想著凍死算了。然而不消一盞茶的功夫,她就熬不住了,僵著腿抖著手又推門進屋,捧著罐子喝儘裏麵微燙的雪水,不爭氣地鑽進草蓋下蜷著身子睡覺。

冇人知曉夜半的插曲,天明後,一行人喝了熱粥,趁著身子暖和了,又踩著木板繼續趕路。

平坦的雪原走到了儘頭,在又行兩日後,一座陡起的山巒出現在麵前。

“是走這邊吧?”帶路的官兵拿出地圖反覆對比,對麵白茫茫一片,羊皮捲上標注的路標不知為何不見了。

“何故?”另有人過來問。

“路……不知該繞哪邊走,我上一次路過這裏還是兩年前了,好像是朝那個方向。”

蓄著鬍鬚的官兵喊來隋文安和隋虎,問這兩人識不識路。

在這事上,隋虎叔侄倆都不敢貿然拿主意,俱是說從冇出過輿縣,不清楚方向。

“從這個方向走,我記得前年路過時有一方雞子形狀的巨石。”拿著羊皮卷的官兵拿定了主意。

隊伍繼續行進,隋虎跟隋文安回到隊伍,臉上掛上憂愁之色,此行若是走錯了方向,在山間迷了路,到了夜間隻能繼續趕路,停腳就要凍死。

繞山腳而走,山體擋住了風,少了寒風穿骨而過,一行人都好受了許多。

“這座山也不知道多長,最好再長一些,我們多走幾日,暖和些。”一個老頭說。

隋玉則是盯著雪地,山上鳥叫多,不知道還有冇有凍死掉下來的鳥讓她撿到。

“有白蒲蕩子。”走在前麵的人驚喜出聲。

其他人都看過去,就是官兵也慢了腳步,白蒲蕩子裏的水燭頂著白雪直直立著,若是取了絨塞進夾衣裏,接下來的路就不挨凍了。然而不能停,雞子形狀的石頭還冇有看見。

“好像走錯路了,我們轉回去。”走在最前的官兵說話了。

哨聲突響,所有人抬頭看過去。

“原路返回,方向走錯了。”吹哨人發令。

“那我們今晚還能到驛站嗎?”所有人都慌了。

“快點,別磨蹭。”押送官不耐煩地揮鞭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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